我喜欢吃红薯,各种各样的红薯:白心的、红心的、紫心的。各种口味的红薯:绵软糯甜的、粉面香酥的、又酥又甜的。各种做法的红薯:煮的、蒸的、炒的、烤的、油炸的。
我也喜欢看红薯,住在城市的时候,每当新鲜红薯上市,我一定会到超市或农贸市场走走,看各种各样的红薯:白皮的似玉,温润晶莹;红皮的如鸡血石,红得鲜艳透明;紫色的,则像紫罗兰花,又像薰衣草。各种形状的红薯:大大圆圆的,像呆萌可爱的小朋友;又壮又长的,像风华正茂的青年;细细长长的,像小巧玲珑的少女;还有小个头圆圆的,像珠宝玉石一样,最适合握在手里把玩。
我最喜欢的,还是收红薯。在我的幸福观里,所有的收获中,收红薯是最幸福的劳动,不是因为这活儿不辛苦,而是因为收红薯的心情,跟收获任何作物比,是最放松的。
比如割麦割稻,你一定要看天气,必须有好几个连续的晴天,才能开镰。如果庄稼割倒之后,赶上连阴天,你这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。没打下的稻子或麦子,搁在垛子里会被烧坏,放在外面的,就会长芽,即使是打下的麦子或稻子,也只有晒干了才能入仓,否则,还是会长芽的。割麦子割稻子的心情,是丰收的惶恐和焦虑。收果子也是,收的时候,你就要考虑怎么卖,能不能卖上好价钱,特别是水果,要赶紧出货,在家里放几天,就有可能坏了。
而收红薯则完全不同。红薯基本不受天气的影响,如果赶上阴天,你就让它们在地里多长几天,只要天一放晴,就可以收红薯了。红薯挑回家了,下雨也没事,下雪也没事,下多少天都没事。红薯可以窖藏,要想吃生红薯,必须窖藏,用我们老家的话说,“出过汗”的红薯才又脆又甜。不窖藏也没关系,堆在家里,它也不会坏,等有了时间,你可以慢慢地卖,觉得价格不合理,也可以不卖,切成红薯片,晒干了,多少年都不坏。还可以做成粉条,纯正的红薯粉,这年月很难买到,价格惊人。
因为不着急,收红薯的时候,也不用周密计划,可以率性而为。家有几亩红薯,想收几天就收几天,今天有空,家里人多,就多收一点,今天有事,就少收点,或者不收,收到冬天来临,都不误事。
收红薯,可以用铁锨挖,可以用锄头刨,最好是镢头,挖得深,是对付大红薯的神器。
挖红薯的时候,大人们一般是从头开始,按部就班地推进,我不一样,我挖红薯,有选择,有偏好。扛着镢头,沿着红薯地埂子巡视一遍,看见哪棵红薯秧子下面泥土张开了大嘴,已经看到红薯的影子了,一定是大个的,擒贼先擒王,几镢头下去,一大嘟噜红薯就出来了,大的带着小的,一窝子,一锅端了。
最轻松的,是跟着犁铧拾红薯,不用人出力,牛出力。牛拉着犁在前面走,人扶着犁在后面跟,犁铧一头扎进红薯地埂子,徐徐前行,犁铧之上,黄土翻转如浪花,一嘟噜一嘟噜的红薯,就像波浪上跳出的鱼群,躺在地上等人捡。
捡起的红薯,在地里堆成一座红色的小山,在阳光照耀下,熠熠生辉。站在不断“长大”的红薯堆旁,那种幸福感和成就感,无法言表。
忽然想起豫剧《七品芝麻官》里县长唐成的一句话:当官不为民做主,不如回家卖红薯。我想说,写剧本的这位老兄估计没有收过红薯卖过红薯,否则,他一定会觉得,和红薯打交道也何尝不是美事一桩。
不管你是城里长大的还是乡下走出去的,有空的时候,去乡下帮人收收红薯吧,这是当今最好的休闲方式!或是等你老了,如果还有力气,就去乡下租二亩地,种种红薯,我猜,你一定会收获一份不一样的幸福滋味。(胡正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