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欢用家乡的方言,称“煮粥”为“熬粥”。
曾写过一篇短文《熬粥》。一个“熬”字,将五谷交与清水、灶火和时间,由当初的清冽冷澈,到后来的水乳交融,再到最后的香气四溢,日子就在不经意间熬到极致的融洽。
有句经典的广告语:“熬呀熬,就熬成了阿香婆。”
坚硬的米粒、黄豆、玉米糁跳入锅中,犹如我等的琐碎生活,有碰撞,有挣扎,在水中上下翻滚,却无力挣脱,痛苦、绝望。然后是改变,先是自己慢慢柔软下来,包容,接受,渐渐有感情融入,之后便是平和,最后成全他人和自己,变成一锅人人喜欢、香糯可口的粥。再看此时的五谷,皆已熬到欣然开花。
邻居夫妇年轻时是两天一小吵,三天一大闹,大家都想着两人过不到头呢,谁知孩子生了三个,磕磕碰碰竟过了一辈子。女人老了腿脚不好,前些天男人买了轮椅,推着她上街买菜。有老街坊见了打趣,男人咧着嘴直乐,用手拂了下女人被风刮到嘴边的几根白发道:“老喽,不吵哩!还有几年,搭个伴说个话吧!”女人聋,听不清,仰脸眯着眼睛问:“你们说啥?”男人笑着大声说:“他们说你真年轻!”女人白了男人一眼,满脸皱纹立马变成了花,完全不见了当初的剑拔弩张。
越来越喜欢吃“熬烩菜”。尤其是天冷的时候,一个白馒头或者一碗米饭,配上热腾腾的烩菜,哧哧溜溜,吃得热热乎乎,浑身都熨帖舒坦。说烩菜时,前面总要带一个“熬”字,说的时候也总是语气加重,以示小火慢慢“熬“时的痛苦。以前总做不好烩菜,后来在母亲那里,眼见她把各种食材逐次放进锅内,大火开了之后小火慢慢熬,咕嘟咕嘟,看海带、粉条渐渐变得筋软,小酥肉洇透浸香,豆腐、皮肚软糯。经过几十分钟的慢熬,由原来的冷眼相向,慢慢妥了协,再到后来的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融合了所有的默契和营养,各种食材才变得鲜香味足。
冬天漫步公园,只见一池枯荷,一片荒草。但是只要根在,信念在,熬过冬天,来年的春天,这片荒芜便又会萌发出绿意和生机。枯荷和荒草也在煎熬,只是这个过程是痛苦中的快乐和希冀。
每遇孤独和困苦,无法挣脱逃离时,我就会想到五谷和枯荷,然后以另一种坚持和姿态,不急不躁,从容以待。
一个“熬”字,让我们微笑静待着熬出阴影,熬过严冬,熬到春暖花开,熬到未来盛妆出场。
平淡无奇的一锅粥,盛满了中国式的人生,更折射出中国式的伦理。一个“熬”字,成就了家常美味,也透着人生百味。(董全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