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热风袭来,田地里的麦穗就像将要分娩的孕妇,骄傲地挺着肚子。连成一片的金黄麦浪让大地变得格外丰腴,不知不觉把我拉回到了那个闪光的童年。
丰收在望,农人的心弦也随之日渐绷紧。“布谷布谷,割麦种谷!”随着布谷鸟的一声声催促,大家有条不紊地开始了麦收前的准备。
爷爷找来磨刀石,将家里的镰刀一把把地磨亮。父亲算准日子请了假也要从单位赶来,爬到堆放物品的阁楼上,翻出木锨、木杈、扫帚、麻袋等,修好架子车,备齐拉麦子用的草绳。
爷爷每天都要去地头转一圈儿,他眯着眼,咧着嘴,仔细查看着麦情。掐一个麦穗,轻轻一揉,呼一口气,吹去麦壳,放到嘴里嚼,干、筋道,满嘴都是新麦子的清香。
终于等到了开镰的那一天。清早,趁着天儿凉快,大家一人一把镰刀、一条毛巾、一大壶水,戴上草帽,拿上干粮,向麦田进发。割麦子需穿上长袖衣服,否则,那金黄的麦芒会将人的胳膊扎得红肿,又痛又痒。发明“芒刺在背”这词的人,一准儿割过麦子。
在金黄的麦田里,大家站成一排,一人把齐几行,右手握镰,左手拢一把麦棵,“唰唰唰”,像比赛似的奋勇向前。麦熟不等人,一场雨过后,麦子在地里发了霉或是长了芽,那多半年的忙活就全打水漂了。
六月的天像娃娃的脸。这会儿太阳正好着呢,忽然一场雨劈头盖脸地就来了。麦场上还晒着麦子呢!三哥四嫂、五叔六婶,叫着,笑着,拎起家伙什就往麦场跑。收拢,遮盖,打仗似的一阵忙活,分不清身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汗水。
碾麦子了,各家的牲口都拖着石磙,由人指挥着在摊开的麦秆上转圈儿。其间,需要有一个眼明手快的人,不时地用杈挑起上面的秸秆,把下面带穗的翻上来。
碾过麦子,就开始扬场了。顶着风,用木锨把麦子高高扬起,灰尘和麦壳迎风飘到一边,金灿灿的麦粒轻轻落下。这可是个技术活儿,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不会扬场,当时在农村会被人看不起的。父亲和爷爷都是扬场的好手,他们扬场时,我就在一旁仰着小脸看,看那被高高扬起的麦粒和麦糠、麦壳、麦秸,一次次地被分开,划出金色的优美弧线。
麦子晒得差不多了,爷爷随便抓几粒放进嘴里,嘎嘣脆,晾晒就算结束了,一家人又开始忙活着撑袋子,装麦子。傍晚时分,落日余晖里,一袋袋麦子被我们小心地运回了家。我们的学费,一家人的油盐酱醋,都在这堆麦子里。
麦场上,一个个麦秸垛堆得瓷实、齐整,仿佛一个个金色的城堡,自然而然地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我们在这里捉迷藏、翻跟头,对着满天星星,躺着说悄悄话,常常玩得忘了吃饭,被家人长一声短一声地唤回家……(张玉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