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学艺术任命书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，老郑的眉头却拧成了个疙瘩。
“我不管你是游说还是‘强逼’，反正要把老耿的思想工作给我做通了，让他按时到地方报到，项目还在那儿停着呢！”集团公司老书记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，老郑的心更加乱了。
老耿这个人他太熟悉了，两个人一起毕业，一起入厂，一起宣誓入党。想当年住单身宿舍的时候，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，就差同穿一条裤子了。这么多年来，又一起搞项目、搞建设、搭班子，真的是金不换的交情。老郑知道，老耿这个人哪儿都好，对人真诚，对事认真，干起工作来跟老虎下山似的，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没事。但就是有点惧内，不过也没办法，谁让人家老耿媳妇是当年厂里有名的“厂花”呢，而老耿相貌一般不说，家里条件跟人家相比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。老郑当时开玩笑说，就是围着厂子排十八圈儿也排不到老耿身上。嘿，谁知道这朵鲜花最后真的插到了老耿那个破家里。
想起当年的一幕幕，老郑不由得微微一笑。时间过得真快呀，这一晃可都20多年了，兄弟两个在一起经风见雨、摸爬滚打，先后都走上了领导岗位。兄弟情没变，老耿怕老婆的毛病也是一点儿没变。二孩政策放开后，老耿中年得子，对老婆更是服服帖帖。这正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，集团却要把老耿派到那个千里之外鸟不拉屎、鸡不下蛋的地方去，这思想工作可真不好做啊！先不说老耿孩子小，他走后，媳妇要一个人照顾拉扯两个孩子，就说他那半身不遂的老娘，也是老耿一个放不下的心事。
“郑书记，听说你找我？我刚到现场转了一圈儿，都挺正常的，没及时回你的电话，请担待啊！”正在老郑琢磨不定的时候，老耿推门进来，还一本正经地向自己汇报。
“少扯淡了，坐！”老郑笑着指了指沙发，示意老耿坐下。
老耿也不客气，端起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，然后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。
“任命书下来了？”老耿慢悠悠地吐出个烟圈儿，似乎漫不经心地问。
“嗯。到那里你是董事长，担子更重了。”已是公开的事儿了，也就没有再保密的必要，老郑便把任命书递给老耿看。“你是怎么想的？”老郑试探着问。
“嗯——还能怎么办，服从组织安排呗！”老耿的话简单得让老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那嫂子那儿呢？你能过她那一关？她昨天晚上还抱着孩子跟我说这事呢，听说婶子的病情这一段时间又加重了，你这一走，老的老，小的小，可够她受的。”
“我老婆的工作我来做。自古忠孝不能两全，以后我家这边你就多操点心，书记嘛，要为人民服务是不是？”老耿狠狠地掐灭烟头，玩笑中略带苦涩。
“要不你再考虑考虑？咱找老书记再说说去。”老郑说。
“行了，能说的话，你还用在这儿给我摆‘鸿门宴’？”老耿大手一挥，身体靠在沙发上，仰头怔怔地看着天花板。
寂静，难挨的寂静，厂区里机器的轰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。
“老郑，还记得咱们当年入党的情景吗？”几分钟后，老耿悠悠地吐出一句话。
“怎么不记得！那时年轻，认为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，干什么都积极。入党那天晚上，咱们喝酒庆祝，你小子耍酒疯，跑到河边大声地背入党誓词，还扬言将社会主义建设当成你终身的事业。”老郑刻意将话说得轻松些，想缓解此时这令人窒息的压抑。
“老郑，你是书记，这儿也有党旗，你领我在党旗面前重温一遍入党誓词吧。”老耿表情严肃地说。
“老耿，你？”老郑对老耿的要求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“作为一名党员，不就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奉献吗？来吧，同志！”老耿看出了老郑的疑惑。
“老耿，你……”老郑一把握住了老耿的手，一双厚实且有力的大手。
“我宣誓：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，拥护党的纲领，遵守党的章程……”鲜红的党旗下，再次响起铿锵的誓言。（柴树普）